作者：橙子不糊涂

來源：橙子不糊涂（ID：SmartOrange88）

前言

科技大國的資本局已經(jīng)到了臨界點，是否限制中國購買設備成為越來越緊迫的壓力，需要這42位局中人做出選擇。成也政治，敗也政治，將是光刻機的宿命。

2019年，尼康總共銷售了47臺光刻機，占全市場的13%，還不如自己的難兄難弟佳能。不過雖然佳能銷售了82臺，但是集中在第一、第二代古老的光刻機，別說高端市場，連中端市場都沒什么存在感。

01

尼康起高樓，ASML宴賓客，

美國樓塌了

光刻機，其實可以簡單理解為“超超超超…超高”精度的照相機，把設計好的電路投影在硅片上。

與此同時，荷蘭光刻機巨頭阿斯麥ASML，占據(jù)了63%的市場份額，產(chǎn)品集中在中高端的極紫外光刻EUV和深紫外光刻DUV上。

然而在2004年前，尼康是當之無愧的帶頭大哥，不僅讓阿斯麥穩(wěn)坐屌絲之位，甚至讓美國這個光刻機技術鼻祖逐步退出了半導體用光刻機的市場。

彼時傲嬌的尼康一直將光刻機作為自己的核心產(chǎn)品，也是讓日本企業(yè)引以為傲的“民族之光”，甚至當年能到尼康從事光刻機的研發(fā)一度成為眾多日本大好青年的愿景。

再看ASML的基礎并不好。從1984年誕生后的20年，ASML就一直是一個謎一樣的存在，沒有什么人會覺得ASML能夠有什么未來，甚至包括他們自己。

早期ASML還叫做ASM，生存無望只能四處認干爹，最終只有飛利浦動了惻隱之心，在總部大廈旁邊垃圾桶旁的空地上給ASML弄了幾個簡易廠房，房地產(chǎn)工地上的那種。最騷的是，飛利浦也沒打算給什么錢，ASML除了要飯沒干過，基本上上門推銷、蹲點、搶單反正你能想象到的銷售手段ASML全都用過，能活20年全靠日積月累出來的“銷售手藝”。

魔幻的是，這點“手藝”居然成為了日后ASML登頂?shù)年P鍵。

苦苦支撐20年，ASML終于等待了他們第一個貴人——臺積電鬼才林本堅，一個可以比肩張忠謀的人物。如果說張忠謀締造了臺積電的前20年，林本堅就為臺積電的后二十年掙下了巨大的家當。

林本堅1942年出生于越南，中國臺灣人，祖籍廣東潮汕。林本堅1970年獲得美國俄亥俄州立大學電機工程博士學位，2008年當選美國國家工程學院院士。在加入臺積電之前，林本堅在IBM從事成像技術的研發(fā)長達22年，是當時世界無二的頂級微影專家。

2000年，林本堅在當時臺積電研發(fā)長蔣尚義的邀請下加入臺積電，開啟了真正“彪悍的人生”。

在IBM最后幾年，林本堅其實已經(jīng)看到了傲慢的IBM在微影領域的大廈將傾。他希望IBM能夠給予他當時微影部門所研發(fā)的X光光刻技術1/10的經(jīng)費，用來“做點東西”，然而IBM因為其華人的身份，并不打算買賬。

后來林本堅回憶說：“我判斷到65納米(干式光刻)階段時，讓我再往前看三代的話，我就已經(jīng)看不到了。”

于是在眾多人陷入X光光刻技術無法自拔的時候，林本堅義無反顧地投入了浸潤式光刻技術的研究中。

終于在2002年，已經(jīng)加入臺積電的他研究出以水作為介質的193納米浸潤式光刻技術。也就是在2002年，冥冥之中宣告了過往干式光刻機的死刑。

浸潤式光刻技術讓摩爾定律繼續(xù)延伸，后來臺積電也因此領先競爭對手超過5年。

然而任何一項顛覆式新技術的出現(xiàn)，總會受到來自于傳統(tǒng)勢力巨大的阻力。林本堅的浸潤式光刻，幾乎被尼康、佳能、IBM等所有巨頭封殺，尼康甚至向臺積電施壓，要求雪藏林本堅。

巨頭的隕落，總是如出一轍。當年柯達最早生產(chǎn)出來了數(shù)碼照相機，但是柯達卻因為恐懼數(shù)碼相機威脅到自己的膠片業(yè)務，做出決定——一定要藏好，不能讓別人知道。

尼康的智商，在巨大的現(xiàn)有經(jīng)濟利益前消耗殆盡。

一場賭局即將開始。

半死不活的ASML敏銳的看到了其中蘊藏的巨大機會，歷史注定ASML會和林本堅合作。ASML如果選擇浸潤式技術，不僅可以獲得臺積電的巨大訂單，也能夠和臺積電建立起危難中的“革命友誼”。

對于林本堅和ASML來說，結果都不會比現(xiàn)在更糟了。

命運倒向了浸潤式光刻技術。2004年，ASML和臺積電共同研發(fā)出第一臺浸潤式微影機，優(yōu)秀的性能和穩(wěn)定的技術，讓阿斯麥的產(chǎn)品全面碾壓尼康。尼康只用了5年時間，就失去了50%以上的份額，淪為一個不入流的廠商。

半導體的興衰，沒有道理可講，而且毀滅是巨大的。時間到2009年，因為日本、IBM等無視浸潤式技術，讓日本的半導體廠商以及IBM也都迅速衰落。尼康因為一步錯，把整個日本半導體拖慢了3個世代。

這種情況也發(fā)生在格羅方德身上。當年格羅方德選擇了FD-SOI工藝被徹底采用FinFET工藝的臺積電甩出十條大街，最終不得不放棄7nm工藝的研發(fā)。

ASML這場賭局大獲全勝，這是ASML王朝的開端，但真正封神的一役發(fā)生在6年后。

早在1997年，當時干式光刻還大行其道的時候，Intel為了推動摩爾定律在未來幾十年繼續(xù)有效，聯(lián)合美國能源部，拉了AMD、摩托羅拉等搞了一個前沿組織EUV LLC，成員甚至包括當時美國勞倫斯利弗莫爾、勞倫斯伯克利和桑迪亞三大國家級實驗室。

這是當時的業(yè)內(nèi)最頂級組織。ASML和尼康自然看在眼里心心念念，然而詭異的是：最終ASML以一粒“塵?！钡慕巧尤肓私M織，而尼康卻因為“過于強大”被美國忌憚而被剔除在外。

日本第一次被“犧牲”，也為之后被徹底拋棄埋下了隱患。ASML第一次靠自己強大的“游說能力”受益。多少年后回頭看，美國人第一次被自己的“強大的智慧”扯到蛋。

2003年，EUV組織的幾百位科學家在發(fā)表了大量的論文，論證了EUV可行性之后，組織光榮解散。

此后，塵埃ASML就像一個努力的學生，在打贏了浸潤式戰(zhàn)役之后就投入到了EUV的研發(fā)中。

美國人又犯了一個腦殘式錯誤。2012年10月17日，美國政府沒有經(jīng)受住ASML持續(xù)的忽悠，在ASML“承諾”了一大堆有的沒的條件后，最終同意了ASML收購Cymer——一家頂級光源企業(yè)。

2015年，ASML經(jīng)過10年的研發(fā)，終于將EUV弄到了可量產(chǎn)的狀態(tài)。這其中，臺積電、Intel、三星都消耗了巨大的人力和物力?？梢哉f，EUV并不是一家公司有足夠能力完成的，這是一個重要的產(chǎn)業(yè)事實。

到目前為止，EUV完全被ASML壟斷，美國人原本擔心的技術流向尼康和ASML以另一種更荒誕的情況結束了。

至此，光刻機資本局初局結束，尼康起高樓、ASML宴賓客、美國樓塌了。

02

阿斯麥壟斷，被掩蓋的真相

2015年后，ASML再無對手。

然而我們對于ASML的壟斷存在著巨大的誤解。

在很多中國投資者眼里，ASML是一家科技“出神入化”的企業(yè)，我們中國無法生產(chǎn)出頂尖的光刻機是因為我們的技術無法趕上ASML。

這是事實，然而卻掩蓋了真相。

ASML誕生之初，就是一個攢局高手。無論是和林本堅的合作，還是加入EUV LLC，還是制造EUV，沒有什么是一只郁金香忽悠不了的，如果有，就用荷蘭大風車。

事實上，EUV的核心技術集中在三大領域：頂級的光源(激光系統(tǒng))、高精度的鏡頭(物鏡系統(tǒng))、精密儀器制造技術(工作臺)。

其中鏡頭被德國的蔡司壟斷、頂級的光源來自于2012年收購的美國企業(yè)Cymer、精密儀器制造技術也來源于德國。ASML只掌握了不到10%的核心技術。

ASML是集大成者，8000個核心零部件都需要由ASML集成。

ASML是全球化的巨大受益者， ASML背后是美國、日本、歐洲、中國臺灣、韓國技術支撐，最終才能生產(chǎn)出極度復雜的EUV。

與人們的普遍認知不同，ASML把主要精力放在了與客戶溝通、了解客戶需求上。同時和客戶一起進行可行性研究，同時做一些基礎理論研究和技術研發(fā)。

到這里，能夠看到半導體產(chǎn)業(yè)的精髓：全球化的分工和人類的通力合作。每個核心國家都有“一票否決權”，任何一環(huán)的斷裂，都意味著整個鏈條的崩塌。

因為制衡，所以穩(wěn)定。

ASML的強大，讓美國人坐臥不安。這是可以理解的，美國人總是有受迫害妄想癥，總覺得刁民想害他。

為了遏制ASML的一家獨大，美國的一些半導體公司，包括Intel、IBM、三星，都有意扶持XTAL，一家在2014年成立于硅谷的光刻機廠商。

一切都符合邏輯，然而結果卻再次被美國的政客蠢哭了。

2018年，ASML以侵占知識產(chǎn)權為由，起訴XTAL，最終勝訴并在2019年5月獲得了8.45億美金的賠償。雖然XTAL公司此前已經(jīng)破產(chǎn)，但最終ASML還是輕松獲得了XTAL的大部分資產(chǎn)。

這一次，干掉競爭對手ASML只花了一些律師費。

03

光刻機的宿命

ASML的成功，得益于自己的遠見，更要得益于美國政客的“愚蠢”和尼康的傲慢。

半導體產(chǎn)業(yè)從沒有公平可言，講究公平的商業(yè)環(huán)境屬于神話。

技術、設備、工藝、資金、需求都是制衡的條件，建立了一個兇險的叢林，而不是一個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烏托邦。

2012年7月10日，Intel購入ASML合計15%股權，并出資10億美元支持ASML的研發(fā)。

同年的8月5日，臺積電宣布加入ASML提出的“客戶聯(lián)合投資專案”，以8.38億歐元獲得了ASML合計5%的股權，并承諾未來5年投入2.76億歐元支持ASML的研發(fā)。

緊接著在8月27日，三星以5.03億歐元獲得了ASML共計3%的股權，并額外注入2.75億歐元支持ASML的研發(fā)計劃。

而唯獨這里沒有中國公司，沒有中芯國際，也不能有，因為瓦森納協(xié)議。

1996年7月，以西方為主的33個國家在維也納簽署了《瓦森納協(xié)定》，來控制軍品和軍民兩用商品和技術的出口，中國、朝鮮、伊朗在被禁運之列。

明白人都清楚是在針對誰。

最新的2019版瓦森納協(xié)定，比2018年多了兩條：

• 一是將“技術光刻軟件”取代“物理模擬軟件”;

• 二是增加對大硅片技術的管控，特別指出平整度問題。

直接指向大硅片的出口，而這針對的是中國大硅片產(chǎn)業(yè)的空白。而尷尬的是大硅片壟斷者日本。

美國正在強迫自己的盟友和自己綁在一條船上。

但前面提過，瓦森納協(xié)定本質上是一個以利益為核心的、以核心技術為制衡的協(xié)定，并不是一個團結的組織，也不可能是一個團結的組織。

因為誰會把自己的生死交給別人?

荷蘭、日本、韓國、德國、中國臺灣都有自己的一票否決權，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心里踏實。

當面臨最終利益時，魚死網(wǎng)破才是瓦森納協(xié)定的核心尿性。

所以我們看到我們依然可以從美國進口到設備、從荷蘭進口到設備、從日本進口到硅片、從韓國進口到存儲器、把芯片交給臺積電代工。

只不過我們的設備比最先進的落后兩代，我們不會是日本首要客戶，僅此而已。全面的禁止中國在半導體產(chǎn)業(yè)的發(fā)展，必定會讓現(xiàn)有42個成員國的瓦森納阻止崩潰。美國想弄死中國，你讓歐日韓一起喝西北風?

瓦森納組織從1996年在荷蘭召開開始，其實已經(jīng)做出了決定——放棄日本。讓日本同時掌握材料和光刻機兩大核心技術，是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接受的。但當時確實沒有想過真的會在荷蘭，美國明顯是想自己控制光刻機。

美國也正是因為這種思路，干掉了尼康，反而被ASML狠狠的陰了一把。

半導體產(chǎn)業(yè)已經(jīng)不是簡單的幾個企業(yè)就能玩的轉的。甚至發(fā)展到今天，不知道有沒有人想過為什么臺積電、Intel、三星、AMD、格羅方德等巨頭再培育一個新的光刻機企業(yè)?

因為在EUV時代，設備超級昂貴的成本、人類最前沿的技術成本，已經(jīng)不是“商業(yè)邏輯”可以覆蓋的。

如果巨頭們大力扶持尼康，圖什么?花一筆巨款，消耗巨大的人力，培養(yǎng)出來尼康壓低ASML EUV的價格?

那么結果很可能是ASML和尼康同時降價，共同虧損。2019年，ASML大量出貨EUV，自己的凈利潤也只有22%不到。

如果因為競爭，整體降價20%，那么ASML將會面臨虧損。當ASML和尼康都因為降價而虧損，兩位哥都會喪失研發(fā)和生產(chǎn)動力。整個行業(yè)直接喝西北風。

整個產(chǎn)業(yè)，只能供得起一位爺。要么ASML很聰明的搞“客戶聯(lián)合方案”呢，其實他很清楚自己傲嬌的存在。犧牲日本，不僅僅是政治決定，也是經(jīng)濟決定。

但是整個事件有一個命門，而這個命門才真正決定了光刻機的宿命。

成也政治，敗也政治，將是光刻機的宿命。

這個命門就是中國。

中國有強大的設備需求，我們想買一臺EUV而不得，已經(jīng)是限制了。

而美國現(xiàn)在才終于明白，他在半導體領域的潛在挑戰(zhàn)，既不是歐洲，也不是日韓，而是中國。

可是整個產(chǎn)業(yè)鏈已經(jīng)成了現(xiàn)在的格局，去全球化必然會讓整個半導體產(chǎn)業(yè)崩潰。半導體產(chǎn)業(yè)又和一個國家的軍工息息相關。

美國陷入兩難。一方面需要遏制中國，另一方面又不能通過商業(yè)的方式進行遏制，最終只能通過采取政治手段。

而一旦采取政治手段，那么所有擁有“一票否決權”的國家，都會緊張的考慮要不要“魚死網(wǎng)破”。大哥已經(jīng)沒節(jié)操了，誰能保證自己不是下一個中國?

EUV太先進了，先進到如果我們未來5年可以買到，就能夠保證至少10年的半導體產(chǎn)業(yè)發(fā)展。根據(jù)現(xiàn)在瓦森納協(xié)定比最先進設備晚兩代的習俗，中國將會是非常難以控制的對手。

ASML顯然是想賣的，荷蘭人并不想當美國制衡中國的炮灰。

無論如何，N-2代買不到，N-3代總能夠買到。ASML也要吃飯，要不你美國多買點?可你美國Intel要么10nm難產(chǎn)，要么格羅方德放棄7nm研發(fā)…

科技大國的資本局已經(jīng)到了臨界點，是否限制中國購買設備成為越來越緊迫的壓力，需要這42位局中人做出選擇。

成也政治，敗也政治，將是光刻機的宿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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引用自:橙子不糊涂 作者:橙子不糊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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